話說國朝正德年間,浙江臺州府天臺縣有一秀才,姓韓名師愈,表字子文。父母雙亡,也無兄弟,只是一身。他十二歲上就遊庠的,養成一肚皮的學問,真個是:才過子建、貌賽潘安。胸中博覽五車,腹內廣羅千古。他日必為攀桂客,目前尚作採芹人。那韓子文雖是滿腹文章,卻不過家道消乏,在人家處館,勉強糊口。所以年過二九,尚未有親。

一日遇著端陽節近,別了主人家回來,住在家裡了數日。忽然心中想道:「我如今也好議親事了。據我胸中的學問,就是富貴人家把女兒匹配,也不免屈了他。卻是如今世人誰肯?」又想了一回道:「是便是這樣說,難道與我一樣的儒家,我也還對他的女兒不過?」當下開了拜匣,稱出束修銀伍錢,做個封筒封了。放在匣內,教書僮拿了隨著,信步走到王媒婆家裡來。那王媒婆接著,見他是個窮鬼,也不十分動火他的。吃過了一盞茶,便開口問道:「秀才官人,幾時回家的?甚風推得到此?」子文道:「來家五日了。今日到此,有些事體相央。」便在家僮手中接過封筒,雙手遞與王婆道:「薄意伏乞笑納,事成再有重謝。」王婆推辭一番便接了,道:「秀才官人,敢是要說親麼?」子文道:「正是。家下貧窮,不敢仰攀富戶,但得一樣儒家女兒,可備中饋。延子嗣足矣。積下數年束修,四五十金聘禮也好勉強出得。

乞媽媽與我訪個相應的人家。」王婆曉得窮秀才說親,自然高來不成,低來不就的,卻難推拒他,只得回復道:「既承官人厚惠,且請回家,待老婢子慢慢的尋覓。有了話頭,便來回報。」那子文自回家去了。一住數日,只見王婆走進門來,叫道:「官人在家麼?」子文接著,問道:「姻事如何?」王婆道:「為著秀才官人,鞋子都走破了。方纔問得一家,乃是縣前許秀才的女兒,年紀十六歲。那秀才前年身死,娘子寡居在家裡,家事雖不甚富,卻也過得。

說起秀才官人,倒也有些肯了。只是說道:「我女兒嫁個讀書人,盡也使得。但我們婦人家,又不曉得文字,目今提學要到臺州歲考,待官人考了優等,就出吉帖便是。』」子文自恃才高,思忖此事十有八九,對王婆道:「既如此說,便待考過議親不遲。」當下買幾杯白酒,請了王婆。自別去了。子文又到館中,靜坐了一月有餘,宗師起馬牌已到。那宗師姓梁,名士范,江西人。不一日,到了臺州。那韓子文頭上戴了紫菜的巾,身上穿了腐皮的衫,腰間繫了芋艿的絛,腳下穿了木耳的靴,同眾生員迎接入城。行香講書已過,便張告示,先考府學及天臺、臨海兩縣。到期,子文一筆寫完,甚是得意。出場來,將考卷謄寫出來,請教了幾個先達、幾個朋友,無不嘆賞。又自己玩了幾遍,拍著桌子道:「好文字!好文字!就做個案原幫補也不為過,何況優等?」又把文字來鼻頭邊聞一聞道:「果然有些老婆香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