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秀才雖然氣憤不過,卻免了門頭不清淨,也只索罷了。那衛朝奉也不是不要莊房,也不是真要銀子,見陳秀才十分窘迫,只是逼債,不怕那莊子不上他的手。如今陳秀才果然吃逼不過,只得將莊房准了。衛朝奉稱心滿意,已無話說。卻說那陳秀才自那准莊之後,心下好不懊恨,終日眉頭不展,廢寢忘餐。時常咬牙切齒道:「我若得志,必當報之!」

馬氏見他如此,說道:「不怨自己,反恨他人!別個有了銀子,自然千方百計要尋出便宜來,誰像你將了別人的銀子用得落得,不知曾幹了一節什麼正經事務,平白地將這樣美產賤送了!難道是別人央及你的不成?」陳秀才道:「事到如今,我豈不知自悔?但作過在前,悔之無及耳。」馬氏道:「說得好聽,怕口裡不像心裡,『自悔』兩字,也是極難的。又道是:『敗子若收心,猶如鬼變人。』這時節手頭不足,只好縮了頭坐在家裡怨恨;有了一百二百銀子,又好去風流撒漫起來。」陳秀才嘆口氣道:「娘子兀自不知我的心事!人非草木,豈得無知!我當初實是不知稼穡,被人鼓舞,朝歌暮樂,耗了家私。今已歷盡淒涼,受人冷淡,還想著『風月』兩字,真喪心之人了!」

馬氏道:「恁地說來,也還有些志氣。我道你不到烏江心不死,今已到了烏江,這心原也該死了。我且問你,假若有了銀子,你卻待做些甚麼?」陳秀才道:「若有銀子,必先恢復了這莊居,羞辱那徽狗一番,出一口氣。其外或開個舖子,或置些田地,隨緣度日,以待成名,我之願也。若得千金之資,也就勾了。卻那裡得這銀子來?只好望梅止渴,畫餅充飢。」說罷往桌上一拍,嘆一口氣。

馬氏微微的笑道:「若果然依得這一段話時,想這千金有甚難處之事?」陳秀才見說得有些來歷,連忙問道:「銀子在那裡?還是去與人挪借?還是去與朋友們結會?不然銀子從何處來?」馬氏又笑道:「若挪借時,又是一個衛朝奉了。世情看冷暖,人面逐高低。見你這般時勢,那個朋友肯出銀子與你結會?還是求著自家屋裡,或者有些活路,也不可知。」陳秀才道:「自家屋裡求著兀誰的是?莫非娘子有甚扶助小生之處?望乞娘子提掇指點小生一條路頭,真莫大之恩也!」馬氏道:「你平時那一班同歡同賞、知音識趣的朋友,怎沒一個來瞅睇你一瞅睇?原來今日原只好對著我說什麼提掇也不提掇。我女流之輩,也沒甚提掇你處。只要與你說一說過。」陳秀才道:「娘子有甚說話?任憑措置。」馬氏道:「你如今當真收心務實了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