卻說阿寄,那一早差他買東買西,請張請李,也不曉得又做甚事體。恰好在南村去請個親戚,回來時裡邊事已停妥,剛至門口,正遇見老婆。那婆子恐他曉得了這事,又去多言多語,扯到半邊,吩咐道:「今日是大官人分撥家私,你休得又去閑管,討他的怠慢!」阿寄聞言,吃了一驚,說道:「當先老主人遺囑,不要分開,如何見三官人死了,就撇開這孤兒寡婦,教他如何過活?我若不說,再有何人肯說?」轉身就走。婆子又扯住道:「清官也斷不得家務事,適來許多親鄰都不開口,你是他手下人,又非甚麼高年族長,怎好張主?」阿寄道:「話雖有理,但他們分得公道,便不開口;若有些欺心,就死也說不得,也要講個明白。」又問道:「可曉得分我在那一房?」婆子道:「這倒不曉得。」

阿寄走到堂前,見眾人吃酒,正在高興,不好遽然問得,站在旁邊。間壁一個鄰家擡頭看見,便道:「徐老官,你如今分在三房裡了。他是孤孀娘子,須是竭力幫助便好。」阿寄隨口答道:「我年紀已老,做不動了。」口中便說,心下暗轉道:「原來撥我在三房裡,一定他們道我沒用了,借手推出的意思。我偏要爭口氣,掙個事業起來,也不被人恥笑。」遂不問他們分析的事,一逕轉到顏氏房門口,聽得在內啼哭。阿寄立住腳聽時,顏氏哭道:「天阿!只道與你一竹竿到底白頭相守,那裡說起半路上就拋撇了,遺下許多兒女,無依無靠;還指望倚仗做伯伯的扶養長大,誰知你骨肉未寒,便分撥開來。如今教我沒投沒奔,怎生過日?」又哭道:「就是分的田產,他們通是亮裡,我是暗中,憑他們分派,那裡知得好歹。只一件上,已是他們的腸子狠了。那牛兒可以耕種,馬兒可雇倩與人,只揀兩件有利息的拿了去,卻推兩個老頭兒與我,反要費我的衣食。」那老兒聽了這話,猛然揭起門帘叫道:「三娘,你道老奴單費你的衣食,不及牛馬的力麼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