眾人都笑道:「使得,使得。」說罷,只聽得天上隱隱雷響,一齊上馬回到劉氏子下處。又將射獵所得,烹宰飲酒。霎時間雷雨大作,幾個霹靂,震得屋宇都是動的。眾人戲劉氏子道:「劉兄,日間所言,此時怕鐵好漢也不敢去。」劉氏子道:「說那裡話?你看我雨略住就走。」果然陣頭過,雨小了,劉氏子持了日間墓磚出門就走。眾人都笑道:「你看他那裡演帳演帳,回來搗鬼,我們且落得吃酒。」果然劉氏子使著酒性,一口氣走到日間所歇墓邊,笑道:「你看這夥懦夫!不知有何懼怕,便道到這裡來不得。」此時雷雨已息,露出星光微明,正要將磚放在棺上,見棺上有一件東西蹲踞在上面。

劉氏子摸了一摸道:「奇怪!是甚物件?」暗中手捻捻看,卻像是個衣衾之類裹著甚東西。兩手合抱將來,約有七八十斤重。笑道:「不拘是甚物件,且等我背了他去,與他們看看,等他們就曉得,省得直到明日才信。」他自恃膂力,要嚇這班人,便把磚放了,一手拖來,背在背上,大踏步便走。到得家來,已是半夜。眾人還在那裡呼五叫六的吃酒,聽得外邊腳步響,曉得劉氏子已歸,恰像負著重東西走的。正在疑慮間,門開處,劉氏子直到燈前,放下背上所負在地。燈下一看,卻是一個簇新衣服的女人死屍。可也奇怪,挺然卓立,更不僵仆。一座之人猛然擡頭見了,個個驚得屁滾尿流,有的逃躲不及。劉氏子再把燈細細照著死屍面孔,只見臉上脂粉新施,形容甚美,只是雙眸緊閉,口中無氣,正不知是甚麼緣故。眾人都懷懼怕道:「劉兄惡取笑,不當人子!怎麼把一個死人背在家裡來嚇人?快快仍背了出去!」劉氏子大笑道:「此乃吾妻也!我今夜還要與他同衾共枕,怎麼捨得負了出去?」說罷,就裸起雙袖,一抱抱將上床來,與他做了一頭,口對了口,果然做一被睡下了。

他也只要在眾人面前賣弄膽壯,故意如此做作。眾人又怕又笑,說道:「好無賴賊,直如此大膽不怕!拚得輸東道與你罷了,何必做出此滲瀨勾當?」劉氏子憑眾人自說,只是不理,自睡了,眾人散去。劉氏子與死屍睡到了四鼓,那死屍得了生人之氣,口鼻裡漸漸有起氣來,劉氏子駭異,忙把手摸他心頭,卻是溫溫的。劉氏子道:「慚愧!敢怕還活轉來?」正在疑惑間,那女人四肢已自動了。劉氏子越吐著熱氣接他,果然翻個身活將起來,道:「這是那裡?我卻在此!」劉氏子問其姓名,只是含羞不說。須臾之間,天大明了。只見昨晚同席這干人有幾個走來道:「昨夜死屍在那裡?原來有這樣異事。」劉氏子且把被遮著女人,問道:「有何異事?」那些人道:「原來昨夜鄰人王氏之女嫁人,梳妝已畢,正要上轎,猛然急心疼死了。

未及殯殮,只聽得一聲雷響,不見了屍首,至今無尋處。昨夜兄背來死屍,敢怕就是?」劉氏子大笑道:「我背來是活人,何曾是死屍!」眾人道:「又來調喉!」劉氏子扯開被與眾人看時,果然是一個活人。眾人道:「又來奇怪!」因問道:「小娘子誰氏之家?」那女子見人多了,便說出話來,道:「奴是此間王家女。因昨夜一個頭暈,跌倒在地,不知何緣在此?」劉氏子又大笑道:「我昨夜原說道是吾妻,今說將來,便是我昔年求聘的了。我何曾弔謊?」眾人都笑將起來道:「想是前世姻緣,我等當為撮合。」此話傳聞出去,不多時王氏父母都來了,看見女兒是活的,又驚又喜。

那女兒曉得就是前日求親的劉生,便對父母說道:「兒身已死,還魂轉來,卻遇劉生。昨夜雖然是個死屍,已與他同寢半夜,也難另嫁別人了,爹媽做主則個。」眾人都攛掇道:「此是天意,不可有違!」王氏父母遂把女兒招了劉氏子為婿,後來偕老。可見天意有定,如此作合。倘若這夜不是暴死、大雷,王氏女已是別家媳婦了。又非劉氏子試膽作戲,就是因雷失屍,也有何涉?只因是夙世前緣,故此奇奇怪怪,顛之倒之,有此等異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