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屬產業可說無所不在,為什麼?
為何二次大戰時,要優先轟炸敵國的金屬扣件廠?
金屬產業的關鍵影響力在那裡?除了2.3兆台幣的產值外,對就業的影響如何?
小兵立大功!您知道螺絲、螺帽、手工具、高爾夫球用具等產業,台灣都舉足輕重嗎?

2016年第一季,彭宗平教授邀集各界專家,為您從金屬、紡織、農林漁牧、石化工業、機械業等五個領域,認識在台灣的基礎產業。請聽第一個系列,金屬工業研究發展中心執行長伏和中,帶您了解金屬產業的重要性與當前的亮麗成績。

 

引言:

主持人彭宗平教授(以下簡稱彭):

歡迎您收聽《台灣的明天‧明天的台灣》,我是彭宗平。我們這一季要討論的主題是基礎產業的轉型與升級,涵蓋的議題包括金屬產業、紡織業、農業、石化產業、以及機械業。今天我們很高興能夠邀請到金屬中心伏和中執行長,請他跟大家說明台灣金屬產業的過去、現在、及未來的發展。歡迎您到我們節目來。

來賓伏和中執行長(以下簡稱伏):主持人、各位聽眾朋友大家好。

彭:伏執行長在金屬產業的領域耕耘超過30年,具有非常豐厚的產業、學術、以及研發的經驗。執行長畢業於清華大學材料科學工程系,後來回到南部,在成功大學材料科學工程研究所取得碩士學位,當完兵就進入金屬工業研究發展中心,從事金屬材料的研發,參與了很多的先進與高端金屬材料的開發。後來更進一步,到中山大學的材料科學工程研究所取得博士學位,具有相當深厚的學術及實務經驗。伏執行長曾經擔任大強鑄造鋼鐵公司的董事長,目前也擔任台灣銲接協會和台灣輕金屬協會的理事長。

 

1. 金屬產業的範圍與應用

伏執行長,我們日常生活中,經常用到許多金屬產品,凡是手機、電腦、家電用品、汽機車、醫療、航太等領域,金屬都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。重要,但是無聲,卻是我們享受便利生活很重要的關鍵。到底金屬產業涵蓋的範圍,以及它的規模如何?是不是請您跟我們說明?

伏:謝謝主持人的介紹。誠如主持人所說,金屬在我們日常生活中無所不在。我想從幾個面向來跟各位介紹金屬這個產業,第一個就材料的觀點,金、銀、銅、鐵、錫、鋁合金、鈦合金都屬於金屬產業的範疇,所以我們過去有一個標語說,凡沾上「金」邊的字都跟金屬有關,古人造字的智慧也是如此。

另外我們從政府統計資料來看,金屬產業大概可以分成兩個最主要的產業,一個就是基本金屬業,涵蓋的內容就是板材、線材、棒材與管材。國內這個產業的產值大概有1.54兆元,約有70%是供應內需產業的需求,另外有30%是外銷。

第二個最大的類別,就是所謂的金屬製品業,涵蓋的內容相當廣,有模具、金屬結構件、鍋爐、壓力容器、鍛造等等都屬於金屬製品業的範疇。它的產值並不像其他產業那麼高,大概國內有7800億元左右。但是,它卻是支撐我國外銷很重要的支柱,大概有30%是內銷,70%是外銷。

這30年來,台灣金屬產業從3700億成長到今天的2.3兆,年複合成長率有6.5%,就業人口也占了約38.6萬人,其中基本金屬業有8.1萬人,金屬製品業有30.5萬人。從這個數字看,雖然金屬製品業的產值,沒有像基本金屬業那麼高,卻提供了最多的就業人口。它的就業人口在整個製造業258萬人裡面,排名第二。所以製品業對國家是非常重要的基礎產業。

另外,我們可以從金屬產業的發展來看,它是支援產業發展一個很重要的關鍵產業。所以我常常在講,金屬產業並沒有存不存在的問題,它影響的是台灣的競爭力。我們剛剛從材料產業的發展來看,材料產業70%是內銷,所以它支撐的是台灣金屬製品業,是我們在國際上競爭的重要關鍵。它的生產效能影響我們金屬製品業的發展。因此也可以開玩笑講,金屬不是萬能,但沒有它萬萬不能。包括汽車、工具機、民生用品、電力設備等等都是它的應用範圍。

 

2. 藉小故事看金屬產業重要性

我想舉幾個小故事跟各位分享,基本金屬業跟金屬製品業的影響力。

在二次大戰的時候,英國對德國的轟炸目標,是以德國的金屬扣件廠為最主要的目標,因為只要把扣件工廠炸壞,基本上它的坦克就不能動。相對來說直接去炸坦克,反而是不符邊際效益的。所以我們可以看到,金屬製品業在我們日常生活中,影響非常的深遠。

彭:您剛才講到金屬扣件,可能有些聽眾不清楚什麼叫扣件,是不是請您稍微說明一下?

伏:金屬扣件是專業的術語,一般就是指大家平常所熟知的螺絲、螺帽等。

我第二個要分享的是競爭力的問題。過去我在研究單位服務,常常遇到一個問題,台灣有很強的半導體業、平面顯示器設備業、汽車業,可是過去台灣如果沒辦法供應材料,或者零組件的時候,通常國外給我們的價格都非常高。但是當台灣會做了以後,價格可能一下就降了50%,甚至降到原來的三分之一。所以大家最近都在談,我們是不是應該把金屬產業外移出去?事實上它影響的不只是產值、就業人口,更重要的是它影響了台灣整體產業的競爭力。我們現在談半導體設備業、顯示器設備業,如果這些材料或者設備,國內都沒辦法自主供應的話,對台灣會有非常深遠的影響。所以金屬產業是非常重要的。

 

3. 金屬中心的任務

彭:很多聽眾可能不了解,基本金屬業跟金屬製品業,是台灣重工業的基礎。金屬中心設在高雄,是台灣光復以後,最早成立的重要法人與研究機構之一。執行長是不是也跟我們說明一下,金屬中心是怎麼樣的研發單位?它主要的任務跟服務的項目是什麼?

伏:金屬中心是在1963年成立,當時是由聯合國的特別基金與國際勞工局共同成立的,也是由我國政府的經濟合作發展委員會,即經建會的前身,所共同設立的。主要的任務,就是希望協助國內的金屬產業提高國際競爭力。各位回想一下,1970年代正是台灣經濟起飛的時代。但在那時候,台灣只有非常基本的輕工業,為了促進產業的發展,當時就引進美籍的顧問,協助台灣從輕工業轉型到重工業,所以有很多外籍顧問來指導我們國內的工廠,建立製程、建立產線、並提升良率。這是當時成立的背景。

從1963年到現在做整體的回顧。1963年正是台灣縫紉機、自行車、千斤頂這些小型工業的發展期。經過後來的發展,慢慢建立模具業、汽車零組件業,到現在逐步進入精密機械產業、電動車產業等等,都有其歷史的背景,金屬中心也扮演了一部分的角色。金屬中心還曾經參與中鋼的籌建,早年也擘畫了工具機產業未來幾十年的發展藍圖,更建立了在台灣非常有名的中心衛星工廠制度(按:以最終產品的裝配工廠為中心工廠,而提供零組件的工廠為衛星工廠。中心工廠著重研發與市場開拓,衛星廠著重專業生產的管理)。這幾方面,都是在金屬中心籌建的時候,政府賦予我們的責任。

我們目前的服務,大概有五個主要的領域,就是汽車、材料、模具、能源設備,還有醫療器材產業。我們也擔任政府推動產業發展的辦公室,包括航空小組、工業合作推動小組,和經濟部南部產業推動辦公室。我們的服務範疇則包括研發、人才的培訓、管理的服務驗證與檢測。

 

4. 台灣金屬產業的外銷,舉足輕重

彭:剛才伏執行長提到,我們日常生活中很重要的產品,都需要以金屬作為它的關鍵零組件,金屬中心從1963年在高雄成立之後,在南部、甚至整個台灣扮演重工業的重要推手。可能很多人不清楚,過去我們的經濟部長、後來擔任監察院長的王建煊,還有以前的大頭市長蘇南成,都曾經是金屬中心的董事長。整個台灣的金屬產業總產值,基本金屬業跟金屬製品業相加,一年有2.3兆,比起台灣電子產業的產值,幾乎是不相上下的。所以金屬產業對台灣的經濟發展有不可磨滅的貢獻。

可能也有很多人不知道,剛才執行長提到的扣件,包括螺絲、螺帽等等,台灣是螺絲螺帽的王國,我們一年的外銷量超過1000億,占世界第二。我們的手工具出口值,也占世界第二。還有包括模具、高爾夫球桿等等,台灣在世界上都占了舉足輕重的地位。台灣有很多的隱形冠軍,可能很多人不清楚,我們很希望執行長藉這個機會跟大家介紹,台灣很多的隱形冠軍,在金屬產業裡面,到底分布在哪幾個地方,給我們一些具體的案例。當然也分享一下,金屬中心跟這些隱形冠軍的互動關係。

伏:謝謝主持人。我想從兩個面向來說明我們台灣在金屬製品業的發展,第一個從產業的角度,剛剛主持人也特別提到,台灣在扣件業,手工具業,全世界的出口排名都居於世界第二;其實在幾年前,我們還是世界第一,當然這幾年受到產業外移因素的影響,但是我想兩岸台商加起來,我們在全世界的扣件也好,手工具也好,扮演的都是舉足輕重的地位。

另外,我們在高爾夫球頭的產業,出口排名世界第四;模具出口排世界第六;自行車排名世界第四位;汽車鋁輪圈,我們也在世界出口排名第五。各位可能很難想像,台灣的陸地面積36000平方公里,全世界的陸地面積1.49億平方公里,我們只占0.25%的陸地面積,但我們在金屬製品產業的生產量跟出口量,在全世界都有非常重要的地位!

 

5. 國內廠商的表現與用心

從另外一個角度,我們來看一下國內廠商的表現。

春雨公司是國內第一家生產螺絲螺帽的公司,全台有1600家的螺絲螺帽廠,其中500家就聚集在岡山地區,所以我們通常稱岡山為「螺絲巢」(台語),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生產基地。春雨公司供應的扣件,甚至包括101大樓和高鐵捷運的扣件,雖然各位在搭乘的時候,可能沒有感受到,但沒有扣件恐怕連車子也不能動。

還有一家也在岡山,叫做三星科技,世界上每十顆螺帽就有一顆來自三星,美國每六顆就有一顆來自三星科技。如果各位到他們公司參觀,會看到他們公司在一個籃球場大小的廠區裡,每天24小時生產,一分鐘就可以打出一兩百顆的扣件,生產速度非常快,而且高度自動化,它的檢測也是全部自動化的。

彭:這些設備也是我們自己開發的嗎?

伏:對,初期設備是從德國引進,但是漸漸地,這些設備我們都已經國產化了。

彭:我記得我在念大學的時候,已經是三四十年前了,台灣就有報導說,我們的螺絲、螺帽製造的速率世界第一,而且很多機器設備都是自己開發的。

伏:沒錯,事實上我們國內三星就在供應這些成型的設備。因為成型設備是一種連續式生產,一分鐘有大概兩百顆左右的數量,所以它的成型速度非常快。無論在模具跟設備方面,目前國內大概都可以自主供應。

彭:是,所以螺絲螺帽看起來是小兵,但可以立大功。

伏:扣件方面我再補充一家公司,也非常有代表性,就是至盈公司。這一家公司是IKEA宜家家居或美國最大的家具連鎖商家得寶的供應商,這一家公司所供應的家具螺絲,占全球的60%。從這裡可以看出來,扣件業在全球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。我們內部自己也常常開玩笑講,只要台灣停止供應,可能全世界要停止運作一段時間。

另外,在台中有一家寶熊漁業,是做釣魚捲線器的公司,每年生產三百萬顆捲線器、六十萬支釣竿,也是美國前三大的捲線器製造商,跟全世界的大品牌一起在國際上競爭。這都是我們國內的業者,拿著一個皮箱到全世界經營,在技術上聚焦所發展出來的結果。

還有一家跟台北市民很有關係的,就是寬豐,是一家做鎖具的公司。市民每天騎的Ubike,就用了由寬豐跟台北市政府合作發展的「防惡作劇鎖」。因為這個鎖具的發展,我們台北單車的失竊率,只有0.38%,相對來說,紐約、巴黎、倫敦的失竊率都高於1.38%,甚至有的高達20%。台灣有這麼低的單車失竊率,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國人的生活水準高;不過也很重要的是,我們有優秀的廠商在研發這麼好的產品。

此外,我想也要特別介紹一下南部的廠商。南部有一家長亨公司製造航太發動機的葉片,是全世界唯二做發動機葉片的廠商。或許我們沒有辦法生產航太的引擎,但是裡面最重要的關鍵零件,就是鈦合金的葉片,或不銹鋼的葉片,也是國內的廠商在生產、供應,而它主要供應給Airbus、波音這一類發動機的供應商。

當然高爾夫球頭產業更不用講,我想各位都很清楚,國內在球頭產業的一些發展。所謂高爾夫球的球頭,就是高爾夫球桿前端接觸球的那個零組件。相關廠商除了大田或明安之外,國內還有一家啟昆公司,它在高爾夫球桿「鐵中管」這方面,也是世界第二大的供應商。這些產業在國內都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。

彭:您剛才分享的這些隱形冠軍,我知道金屬中心扮演著幕後推手的角色,金屬中心跟這些隱形冠軍,有沒有感人的互動關係?

伏:謝謝主持人。我想用一個簡單小故事來說明跟產業的互動。中心成立就協助扣件業的發展,最近有一家廠商就跑來找我說,「你們金屬中心圖書館的資料好像有一點舊了,例如ASTM(美國材料和試驗協會)的Handbook(手冊),新的版本都已經出來,來不及更新。是不是你們缺錢?我願意贊助你們的手冊,讓很多業者參考。」他還說:「我們成立到現在,一直把金屬中心當成我們的母校。」所以金屬中心辦了很多活動,動輒就有幾百人來參加。我覺得扣件業對於技術新知的追求,也一直不遺餘力,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些新的動能。

 

6. 金屬在科技產品的應用

彭:但是在您剛剛所舉的幾個例子之外,還有一項可能民眾很關心的就是,現在大家慣用的科技產品,像電腦、手機,裡面很多都是跟金屬製品相關的零件,您是不是也跟大家說明一下,金屬製品所扮演的關鍵角色?

伏:金屬產品未來的發展趨勢,我們大概歸納成幾個方向:第一個就是輕量化,再者就是精密微小化、以及多功能化。我們就以3C電腦外殼,或手機來當一個案例。早期的手機或者電腦外殼是用塑膠做,但是為了防止電磁波,上面會鍍一層金屬的薄膜。可是現在蘋果在推廣iPhone的時候,是全部用鋁合金來加工,我們就可以看到,它往輕量化跟功能化的角度來發展。我們過去使用的鋁合金是6000系列的鋁合金,方便加工,可是未來的發展,會用超過7000系列,超高強度的鋁合金來做。最主要的目的,就是希望讓殼件扁薄化,而能夠維持足夠的強度。

在手機跟電腦裡面還有一個很重要的零件,也跟剛剛我們談的有關,就是裡面的扣件。裡面最小的扣件,是用來鎖硬碟的,只有0.6mm,大概是我們頭髮直徑的十倍而已。各位想一想,這麼小的零件,要能夠成型製造出來,又大量生產,背後一定也有非常高的技術含量。

彭:所以我們日常生活中,大家享用很多科技產品、汽車產品帶來的便利,但是可能沒有想到它幕後的功臣,關鍵零組件其實是金屬。我們今天非常高興邀請到台灣重工業的幕後推手,金屬中心的伏和中執行長,跟我們說明金屬工業的過去與現在。下個禮拜同一個時間,還是要請伏執行長跟我們繼續探討台灣金屬產業的未來發展。《台灣的明天‧明天的台灣》,我們下週再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