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臺灣,每四十人就有一名移工。都說寶島最美的風景是人,被制度踩在腳下的移工只能無語。對他們來說,現實比惡夢殘忍,人性是遠超想像的魔幻。

《奴工島》是作者姜雯的碩士論文,書寫在台的東南亞移工在整個結構體制下遭受到的歧視與困境。

這是一本血淋淋的報導文學,報導的真實個案,很多時候,我實在不忍讀下去;但她的文學性書寫,卻又忍不住一讀再讀。例如「十萬元的右手」當中的莘蒂,芳齡20,沒有足夠的職前訓練,只能硬著頭皮上陣操作沖床機,而工廠也不安裝安全設備,她失去了右掌,療程未結束,仲介、雇主就找上門,逼她簽立和解書。後來莘蒂住進TIWA「台灣國際勞工協會」的庇護所,協調五次未果,只能在法庭短兵相接。雇主強悍、仲介神隱,這麼麻煩的案子,最好不要找上自家門。仲介服務費是每個月從勞工身上扣的,而服務卻是給雇主的。在莘蒂安置期間,仲介甚至未經本人允許,就從莘蒂戶頭扣掉三千元。弔詭的是,莘蒂已經被安置了,仲介為什麼要扣錢?

其實工人來台灣時,很多仲介會幫工人刻印章,接著就可以帶著存摺去領他們的錢,根本不需要本人同意。勞工在仲介、雇主,乃至整個移工制度中,到底處在一個怎樣的位置?時代是不是倒退了,我們回到了奴隸世紀嗎?

姜雯這樣描寫莘蒂的疼:「每次拆開繃帶看到自己的右手,受傷的經歷就在眼前重演一次,那些寄予的希望也就再破滅一次。轉鐵架的疼是剜骨的疼,用機械把骨頭連皮帶肉拉長,好讓其長出一點什麼。這什麼也是莘蒂鑽心的疼,是失去了重要東西的疼,是對未來不知所措的疼。是還來不及張開手擁抱,青春就被打散了一半的疼。」

姜雯在政大傳播學院讀書時,原本要寫的論文題目是與傳播科技相關的議題,但她寫著寫著就寫不下去了。她心中一直有文學創作的慾望,想寫小說,但是傳播學院不能寫小說畢業,只能寫劇本,她心中是有故事的。因為大學在荷蘭餐館打工時,老闆是老一代的偷渡客,後來又遇到一些大陸的黑工….這些故事一直在她心中發酵著,總想著要把這些故事寫出來當成小說題材。於是她就做了一些研究,因為台灣早期也有很多大陸的偷渡客,她想訪問這些偷渡客,把他們的故事轉介到劇本創作上。那時候姜雯也關注到外籍移工的問題,心想如果找不到偷渡客這樣的族群,也許可以採訪外籍勞工,把他們的故事放入創作中。因為大家都有著一個底層的流動、離散和勞動的經驗。

當她跟指導教授郭力昕老師談的時候,郭老師說:「既然妳都要訪問這些人,怎麼不直接寫他們呢?」姜雯豁然開朗!郭老師引薦她到TIWA「台灣國際勞工協會」做田野調查,後來還在庇護中心擔任中文老師。姜雯與移工訪談、書信往返,甚至探監,她的真誠關心與陪伴,與移工建立了美好的情誼。

畢業製作的最後口試,姜雯簡述了她的作品《囹圄城──東南亞在台移工報導文學書寫》之後,校內口委柯裕棻老師先發言:「這份作品寫得太好了,我沒有任何問題要問。」姜雯說柯裕棻老師是她在文學寫作上仰之彌高的女神,所以,當她聽到裕棻老師這樣說,她形容:「那天的幸福感真的爆膨啊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