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征其估﹐計錢六萬﹐設其以半買之﹐所獲尚多矣。若有馬以備數﹐則 三年芻粟之估﹐皆吏得之﹐且所償蓋寡﹐是以買耳。任氏又以衣服故弊﹐乞衣于崟。崟 將買全彩與之﹐任氏不欲﹐曰﹕“願得成制者。崟召市人張大為買之﹐使見任氏﹐問所 欲。張大見之﹐驚謂崟曰﹕“此必天人貴戚﹐為郎所竊﹐且非人間所宜有者。願速歸之﹐ 無及于禍。”其容色之動人也如此。竟買衣之成者﹐而不自紉縫也﹐不曉其意。後歲余﹐ 鄭子武調﹐授槐裡府果毅尉﹐在金城縣。時鄭子方有妻室﹐雖晝游于外﹐而夜寢于內﹐ 多恨不得專其夕。將之官﹐邀與任氏俱去﹐任氏不欲往﹐曰﹕“旬月同行﹐不足以為歡。 請計給糧餼﹐端居以遲歸。”鄭子懇請﹐任氏愈不可。鄭子乃求崟資助﹐崟與更勸勉﹐ 且詰其故。任氏良久曰﹕“有巫者言﹐某是歲不利西行﹐故不欲耳。”鄭子甚惑也﹐不 思其他﹐與崟大笑曰﹕“明智若此﹐而為妖惑﹐何哉﹖”固請之﹐任氏曰﹕“倘巫者言 可征﹐徒為公死﹐何益﹖”二子曰﹕“豈有斯理乎﹖”懇請如初。

任氏不得已﹐遂行。崟以馬借之﹐出祖于臨皋﹐揮袂別去。信宿﹐至馬嵬。任氏 乘馬居其前﹐鄭子乘驢居其後。女奴別乘﹐又在其後。是時西門圉人教獵狗于洛川﹐已 旬日矣。適值于道﹐蒼犬騰出於草間。鄭子見任氏欻然墜于地﹐複本形而南馳。蒼犬逐 之﹐鄭子隨走叫呼﹐不能止。裡余﹐為犬所獲。鄭子銜涕﹐出囊中錢贖以瘞之﹐削木為 記。回睹其馬﹐嚙草于路隅﹐衣服悉委于鞍上﹐履襪猶懸于鐙間﹐若蟬蛻然。唯首飾墜 地﹐余無所見﹐女奴亦逝矣。旬余﹐鄭子還城﹐崟見之喜﹐迎問曰﹕“任子無恙乎﹖” 鄭子泫然對曰﹕“歿矣﹗”崟聞之亦慟﹐相持于室﹐盡哀。徐問疾故﹐答曰﹕“為犬所 害。”崟曰﹕“犬雖猛﹐安能害人﹖”答曰﹕“非人。”崟駭曰﹕“非人﹐何者﹖”鄭 子方述本末﹐崟驚訝嘆息不能已。明日﹐命駕與鄭子俱適馬嵬﹐發瘞視之﹐長慟而歸。 追思前事﹐唯衣不自制﹐與人頗異焉。其後鄭子為總監使﹐家甚富﹐有櫪馬十餘匹。年 六十五卒。大歷中﹐沈既濟居鐘陵﹐嘗與崟游﹐屢言其事﹐故最詳悉。後為殿中侍御 史﹐兼隴州刺史﹐遂歿而不返。嗟乎﹗異物之情也﹐有人道焉﹗遇暴不失節﹐徇人以至 死﹐雖今婦人有不如者矣。惜鄭生非精人﹐徒悅其色而不征其情性。向使淵識之士﹐必 能揉變化之理﹐察神人之際﹐著文章之美﹐傳要妙之情﹐不止于賞玩風態而已。惜哉﹗ 建中二年﹐既濟自左拾遺與金吾。將軍裴冀﹑京兆少尹孫成﹑戶部郎中崔需﹑右拾遺陸 淳﹐皆適。居東南﹐自秦徂吳﹐水陸同道。時前拾遺朱放﹐因旅遊而隨焉。浮𤇍涉淮﹐ 方舟沿流。晝宴夜話﹐各征其異說。眾君子聞任氏之事﹐共深嘆駭﹐因請既濟傳之﹐以 志異雲。沈既濟撰。